0次浏览 发布时间:2025-08-28 13:33:00
潮新闻客户端 张广星
最近这几天,“朝内166号”又成为了新闻热点,网络上有很多关于它的最新消息,我还看到一个视频,有一个好奇者走进了朝内166号大门内的院子,没有遇到人,他继续往前走去,进入房间,房门没有被锁上,但开门后一看,每个房间里都没有人,只有堆满地堆满桌的书刊和资料,以及由原地没动的各张办公桌构成的拥挤的空间布局,让人想象当日这里大家低头阅稿时无声的忙碌。
您猜对了,这座已经人去楼空的五层灰色的大楼,正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从1951年就开始使用的办公大楼,位于北京市朝内大街166号,在七十多年时间里,在中国文学人的心目中,它一直是文学的圣地,虽然视频中所呈现的是“最后的朝内166号”,不久它就将被夷为平地,原址上将崛起新的高楼,但新高楼不再是一座文学楼,但人们对“朝内166号”的情意实在太深了,在留言中纷纷表达,这又是“永远的朝内166号”。
似乎有一面大旗高耸于这座大楼的楼顶上迎风飘扬,它飘扬在湛蓝的天空下,更飘扬在中国人的心中,梦中……
何启治先生说:“朝内166”是“一个文学的品牌”。
可能现在的年轻读者对何启治先生不熟悉,但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过来的文学读者来说,这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但他之出名,开始不是因为他写作,而是因为他的职业,他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一位编辑,多年担任当年最有影响的大型文学刊物《当代》的副主编和主编,无论是作为《当代》的主编还是作为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副总编辑,他亲手编审过很多当代卓越的文学名著。
但是他很谦虚,他说:“朝内166”作为一个文学的品牌,是我的朋友和同事王培元兄首创的,他用他的妙笔写下了一篇篇美文华章,我只是步他的后尘做一些补充和呐喊助威的工作罢了。
王培元先生和何启治先生都出过一本以“朝内166”为书名的书,王培元的这本全名为《永远的朝内166号:与前辈魂灵相遇》,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第一版,2011年第二版。何启治先生的这本全名为《朝内166:我亲历的当代文学》,也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2016年9月第一版。
王培元写的大多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内的前辈们,如首任社长兼总编辑冯雪峰,第二任社长兼总编辑巴人(王任叔),两个人都是我们浙江人,冯雪峰是浙中义乌人,巴人是浙东奉化人。
冯是诗人又是文学理论家,巴是小说家。两人都有辉煌的创作业绩,但也都命运坎坷。
王培元写冯雪峰的文题就是《冯雪峰:一只独栖的受伤的豹子》,在致敬的同时也寄予了深深的同情。而写巴人的这篇文题为《巴人:“在我的梦底一角上组起花圈”》。巴人后来的遭遇更加凄惨。1970年3月,曾被誉为“活鲁迅”的巴人,被送回故乡奉化大堰村。年底,开始神志不清。第二年,精神失常。冬天不穿衣服,蓬头跣足,在旷野里狂奔。两年后,口鼻耳流血不止而死。
王培元还写了聂绀弩(《聂绀弩:我将狂笑我将哭》)、韦君宜(《韦君宜:折翅的歌唱》)、牛汉(《牛汉:汗血诗人》)、秦兆阳(《秦兆阳:何直文章惊海内》)、严文井(《严文井:一切都终归于没有》)、绿原(《绿原:诗之花在炼狱里怒放》)、孟超(《孟超:悲歌一曲李慧娘》)、楼适夷(《楼适夷:用自己的头脑思考》)等。
从这些题目就可以看出这些文章的用意所在,这些前辈的“魂灵”确实都是些令人敬仰的不朽的“魂灵”!就像为本书作序的林贤治先生所说的:这是王培元先生为当代中国这些站在文学之巅的前辈们所做的《史记》列传。
而何启治的书,除了一部分文写他在166号楼内的领导和同事外,他将更多的笔触集中在他在前后二十多年的人文社编辑生涯中接触、交往过的新老作家,以及亲自编辑、审查过的作品上,所以有人说,王培元和何启治的两本关于“朝内166号”的书是前后相继而浑然一体的。何启治先生讲述了这些当代文学名著诞生的过程和内幕,乃至于这些作家一夜成名天下知的故事。
特别是张炜的长篇小说《古船》、陈忠实的长篇小说《白鹿原》、柳建伟的长篇小说《英雄时代》,都是在何启治先生的手下诞生的,这些书诞生的过程很艰难,尤其是前两部,诞生之后又迭遭磨难。
而何启治作为有信念有风骨的编辑和编审,在最艰难的时刻都坚持自己的审读意见,终于使它们不仅在《当代》刊出,还顺利地由人文社出版了单行本。它们一经问世,就风靡全国,在短时间内成为了一部部名著。
两人的写作都有意在为“朝内166”这一文学品牌作注,或者更豪迈一点说,是在为“朝内166”塑造一组伟岸的人物群雕和作品群雕,不仅让这些人物和作品永远活在世间,更重要的是,让“朝内166”也永远活在世人心中。王培元先生在2010年写的《新版前记》中这样说:
这次增订,本打算原书名不变,但排版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明年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建社六十周年,而且朝内大街166号,这座灰砖老建筑,也将要被拆除,废弃,荡然无存,不再有任何踪迹。在原址,或许不久就又会矗立起新的大厦来。然而,不管是否还是166号,那都已不是我们的前辈以及我们,曾经工作于斯、歌哭于斯的,这座亲切而又熟稔的灰楼了。
而何启治先生也在写于2015年1月的《后记(2)》中也写道:
六十多年来,在这幢灰色大楼进进出出,生生死死的编辑出版人员和诗人、作家又何止成千上万!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以来的文学重镇,这座灰色的出版大楼里确实有许多人物和故事值得书写。岁月无穷,人生有限。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生不过百年。作为来去匆匆的过客,我用笔留下他们中一些人的身影和精神还是有意义的吧。
其实,就在我本文开头时提到的这则视频,在作者走进已经空无一人、等待被拆迁的朝内166号灰色旧楼的同时,在人民文学出版社新迁入的北京市右外西路2号院4号楼内,正在举办迁入新址后的第一场大型文学直播活动——“在文学的星空下”。
新一代中国作协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领导人和著名作家李敬泽、阿来、毕飞宇、梁晓声、毕淑敏、曹文轩、东西、乔叶等齐聚一堂,以“闪亮的日子”“时间的长廊 ”“更好的家园 ”“时代的回响”四个篇章为题,与读者一起共同回顾那些与人文社携手走过的岁月。
不能说,离开“朝内166号”就意味着人文社乃至中国文学一段旧时光的落幕,因为前辈们用长达七十四年的接力努力所形成的精神和作风,将在新的大楼和新一代人文社人的手上得到传扬,但确实可以期待,人文社的明天,乃至于中国文学的明天,将更加璀璨!
而我最早注意到“朝内166号”,还在读到王培元和何启治两先生的书之前,那是2011年,我在孔夫子旧书网下的第一个书单,买的就只有一本书,它就是《我与人民文学出版社1951-2001:人民文学出版社建社五十周年纪念文集》,我后来在《从我的孔网第一本书说起》一文中这样写道:
五十年,整整半个世纪,人民文学出版社该推出了多少优秀的作品,培养和塑造了多少有成就的作家和诗人?果然,当我翻开这本纪念文集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个令人尊敬的作家名字,一部部令人叹为观止的杰作巨著。王蒙、冯骥才、叶水夫、刘白羽、季羡林、臧克家、蓝英年、魏巍等,他们中有作家、诗人、翻译家、学者,他们深情追述了与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美丽因缘,特别令人感动的是,其中不少作者后来都成为了中国一流的作家,但他们以感恩的心,始终难忘在他们最初成长的时候,人文社及其编辑对他们的鼓励,不厌其烦和无私的指导和帮助。
其实,在我的藏书中,还有一本文学门牌号书,就是由上海作家协会编辑、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上海作家协会五十周年书系”之一的《巨鹿路675号》,显然,这“巨鹿路675号”,正是上海文艺出版社的社址,这本书讲的正是作家们在上海文艺出版社的扶持下走上文学之路的一个个生动感人的故事。红花需要绿叶扶,有人甘为人之梯,乐为人作嫁衣裳。
一部名著的诞生,一颗文学新星的升起,其背后都凝聚着文学编辑人默默付出的多少心血,真是:
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他(她)的一半!
2025.8.25
“转载请注明出处”